十年級同學 陳姿儀
最美的風景是什麼,我們不斷向上爬,只為了有一天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天下,我以為從未見過的炫麗才算奇蹟,卻不知道奇蹟就是能將一路走過的風景一覽無遺,如此而已。
這是我做過最勇敢的決定。八歲時,一個人拉著行李箱走進宿舍,我從那一刻就開始後悔!第一個晚上,我聽到大家的哭聲,我也哭了,之後每次開學都是哭著睡著的,就這樣過了六年。
一年,有十個月住在學校,沒有零食玩具,沒有小說漫畫,沒有冷氣暖氣,沒有熟悉的家人,只有一大堆規矩和對應它的懲罰。大家都覺得學校把我教得很優秀,每次放假回家我都像個天使--絕不犯錯,和真的沒有缺點一樣。其實,我只是非常珍惜和家人在一起,那少少的時間,怎麼能給他們看到我叛逆沒禮貌的樣子。但就像是跳進最乾淨的水裡,在學校我的缺點被看得一清二楚,那裡有著人類各種最赤裸的一面,每天都得花精神對抗自己的大小煩惱。
煩惱是藉人與人的摩擦後由心而生的,「這裡,該死的都是人!」當朋友發怒時說出此話的當下,我還不明白團體生活到底給我多少影響,只是附和著抱怨,漸漸長大後,才感受到這句話的真實性。我真的不喜歡團體生活,可這裡是我受過最嚴格訓練的地方,成長在這個體制下的我,骨子裡也堅韌起來。
多少個早上五點,我們一起站在盥洗室的窗前刷牙,看著太陽漸漸甦醒;多少個下雨天,我們一起用手指在起霧的玻璃上寫老師的壞話;多少個禮拜四的餐桌上,我們一起吃著去「行堂桌」上搶來的牛奶饅頭;多少個被處罰的午休,我們一起把肥皂水潑得到處都是,然後擦掉,就像擦掉自己的錯誤一樣,那一刻,我們是那麼真摯而專注。我記得週末晚上的「星光夜語」,我們總說那些不正經的話題;我記得在廁所裡,我們邊吃偷藏的零食邊玩「大富翁」,還得時不時按沖水鈕,以免被發現;我記得那種因為颱風停電的晚自習,每人點一個酥油燈認真背誦《孟子》裡新背的段落時,燭光下老師引以為傲的表情........風雨聲漸弱,只剩下莊嚴的背書聲點點落在回憶裡。
那時候快樂的種種,都不屬於我,而是我們的,可惜的是,我們一起創造的幸福,我在徹底失去它後才了解。那時候的我,不懂得品嚐當下,只期待熬過日子後,回到家裡時和樂融融的感覺,卻不知道,我認為家庭最美好的那部分,是大人演給我們看的,事實上,它早已破爛不堪。
一開始,我不能理解,為什麼父母親早就離婚卻不告訴我們,當我知道真相時,小時候全家一起出去玩的回憶,都變得好奇怪。這件事重重地打擊了我,僅有的那些家庭回憶變質了--那是我認為最快樂的時光,可是我不但再也不能創造新的,連舊有的都失去意義,爸爸媽媽不會再一起了……在我面前沒有吵架過的兩個人,有一天告訴我,他們一直都不合。有一段時間,我不和別人談這件事,我不知道怎麼解釋。我轉學了,結束六年離家的生活,回到陌生的家。我開始用物質和美食,以及刺激的聲光填補極度空虛的心,這不是好方法,卻有效。半年內,心情已經平靜,也成長了,不管甚麼挫折,熬著熬著就過了,之後你將得到向前的力量。
會受傷是因為蒙著眼睛橫衝直撞,睜開雙眼慢慢走吧。
曾經,我害怕看到以前的自己,沒想到當我再回首,過去的回憶堆砌的如此漂亮,原來這就是走過一切後的價值,最美的風景將帶領我走向未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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